为什么比特币难成“大器”
文/黄涛
比特币是货币吗？这一问题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容易回答。
央行等五部委上月初发布《关于防范比特币风险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确认比特币“并不是真正意义的货币”，而“是一种特定的虚拟商品”；相应的，民众在自担风险的前提下拥有参与比特币交易的自由。《通知》同时要求，金融机构、支付机构在日常工作中应“注重加强对社会公众货币知识的教育”，“引导公众树立正确的货币观念和投资理念”。可能是限于篇幅，关于比特币的属性、对现有货币体系的影响以及比特币交易的风险等，《通知》中语焉不详。为此，笔者想在此作些初步探讨。
一方面，比特币是（虚拟）商品，又在其流通领域充当着一般等价物，并具有交易媒介、计量单位、价值储藏等功能，完全符合货币定义。另一方面，历史上充斥着各种奇怪的货币，如二十世纪初太平洋上雅浦岛的居民以石头为货币，二战时期在纳粹战俘集中营里香烟充当着货币等等。因此，如果仅根据货币定义，至少在其有限的流通领域中，似乎很难说比特币不是货币。
然而，与通常的货币相比，比特币存在重大缺陷。比特币的价值缺乏内在稳定性。货币产生的根本目的在于节约交易费用，而前提是必须保持自身价值的（相对）稳定。从比特币诞生以来的情况看，不容易找到另一种价值波动更加剧烈的商品，与作为一种货币的内在要求有天壤之别。从长期来看，由于比特币总量被限制在2100万枚，倘若其真的成为一种主要的国际货币，那么随着全球贸易规模的持续增加，比特币的价值将会持续上升，相应的，其他商品价格（包括劳动力工资等）则持续陷入通缩状态。持续的通缩是对生产力的极大破坏，是不可容忍的，并必然会导致比特币地位的陨落，一如当年金本位制的崩溃。换言之，比特币的生成机制内在地否决了其成为一种广泛流通货币的可能。
比特币也缺乏足够的信用支持。不同于商品货币，比特币本身没有任何内在价值；而作为信用货币则又缺乏足够的信用支撑。之所以当今世界上的货币（主要为纸币）均为主权货币，正是因为政府能提供支撑货币流通的最强大信用。政府提供的这种信用，不仅有政府强权和强权之下的税收作保障，而且具有很好的继承性。相比之下，并没有支撑比特币的信用基础。部分人愿意持有比特币，仅仅是因为相信比特币按照计算机算法生成并在可预见的未来数量增长极为有限，因而更多地将其视为投资品，期待其价格的进一步上升。
尽管比特币的总量有限，但原则上比特币的替代品的供应量可以无限大。作为一种由计算机算法生成的产品，成功模仿比特币没有任何技术难度，只需要一串代码，一个好的“概念”，就完全能创造出另一种足以替代比特币的虚拟商品。因此，尽管受算法约束比特币的总量有限，但考虑到替代品，类似商品的供应量在理论上可以是无限大，从而导致与主权信用货币相比，比特币仅有的一点优势——确保无法通过大量制造来人为操控币值——也丧失了。
结论是明显的：虽然比特币在其流通领域内具有交易媒介等职能，符合货币的一般性定义，但因存在难以克服的重大缺陷，比特币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货币，既难以广泛流通和被普遍接受，也不大可能冲击到现有的货币金融体系。
那么，比特币是好的投资品吗？很遗憾，答案也是否定的。
比特币本身没有任何价值，其唯一的价值在于充当商品交换的媒介。原则上，比特币的用途越广，使用范围越大，价值也就越高。但由于内在的固有缺陷限制了比特币成为一种广泛流通的货币，从长期来看，其升值空间较小。而近一年来比特币价格的暴涨，主要是因为比特币具有令人耳目一新、可资投机炒作的“概念”。根据公开的信息，比特币依靠一套严格的计算机算法生产，不受人为因素干扰，在相当的时间内总量增长极为缓慢。在当前全球流动性泛滥的情况下，比特币由计算机算法生成且总量增长极为缓慢正是其极具吸引力的最重要原因，至于比特币自身价值反倒为投资者所忽视。
然而，在面临多重政治和法律风险、替代品层出不穷的情况下，比特币对投资者的吸引力会维持多久，仍是未知之数。自《通知》发布之后，比特币价格旋即遭受重创，截至2013年12月17日已跌去四成左右。虽然目前只有少数央行警示比特币的风险，但不排除出于防范比特币的不良影响和保护投资者的目的，未来会有更多国家的央行对比特币发声。另一个影响比特币价格的重要因素，是莱特币、无限币、便士币等替代品陆续出现。这些虚拟币的实现原理与比特币相同，而在某些方面相对比特币还有所改进。在替代品供给增加的情况下，比特币价格下行压力不可避免地会增大。
此外，比特币交易是在一个去中心化的、点对点的网络中完成，没有清算中心或金融机构对交易的清算，也无法有效监管，由此产生的风险如诈骗或盗取比特币、利用比特币从事违法犯罪活动、比特币支付平台的安全性问题等，也会大大影响投资者对比特币的信心。近期涉及比特币交易的违法犯罪活动频见报端，显示着与点对点、匿名性、去中心化等特征有关的风险已越来越突出，并极有可能进入集中爆发期。所有这些因素都会影响到投资者的预期。
一旦投资者的预期逆转，比特币的价格究竟不可避免地急剧下跌。目前，比特币投资已呈现出明显的“庞氏骗局”特征：那些早进入的投资者赚得盆满钵满，而后进入的投资者却面临着极大的风险，只能寄望于下一波投资者以更高价格接盘。
注：原文刊发在《上海证券报》（2014.01.03）。